1949年8月,澧水河畔的慈利縣城北街發(fā)生一件離奇的事情,一位老人去世一月有余,還沒有出殯,老人臨終囑咐“要等”。他是誰?在等什么呢?故事還得從頭說起。
原來他就是聞名湘鄂邊蘇區(qū)的“紅軍之父”蹇承晏。早年,蹇承晏從一個貨郎擔起家,后來在縣城北街開了染坊和豆腐店、兼做糖酒、蠶絲、糕點生意,成為慈利屈指可數(shù)的商業(yè)大戶。他雖然不曾在黨旗下宣誓,卻深明大義,滿懷憂國之情。國家危難,民族存亡之時,他不惜坐牢,不怕殺頭,傾家蕩產地支持5個子女四個參加紅軍,一個加入地下黨。
當大兒子蹇先為從長沙轉回慈利,秘密開展地下工作,黨組織需要活動經費時,蹇承晏二話不說,慷慨解囊 ,一給就是100大洋。
當小兒子蹇先輝被反動政府通緝,警察局四處搜捕未果,將蹇承晏抓進監(jiān)牢,逼迫他代替子女“投誠自新”時,蹇承晏義正嚴辭:“人各有志,我不能干涉!”
紅軍離開湘西東征后,蘇區(qū)黨組織遭遇圍剿,二女兒蹇先任急切地尋找紅軍歸隊。蹇承晏冒著生命危險,毅然陪同女兒走上了長達3年的尋找之路。荊州、鶴峰、洪湖、永順、大庸……哪里有一絲消息,他就不顧一切地前往哪里。1934年10月,終于護送蹇先任回到部隊。
1935年11月19日,紅二六軍團從桑植出發(fā)北上長征,他的女婿賀龍、蕭克,一個擔任總指揮,一個是副總指揮。這支從湘鄂西的血雨腥風中殺出來的隊伍里,還有他的女兒蹇先任、蹇先佛、年僅16歲的二兒子蹇先超和剛剛出生18天,被放在馬背搖籃里的外孫女賀捷生。眼望親人們 漸行漸遠,仿若扯去一頁一頁心肝。
人間情,天涯路,蹇承晏深知,孩子們跟著紅軍,縱橫武陵群山,轉戰(zhàn)大江南北,幾乎每一天都走在刀刃上。盡管沒有人告訴他,他也已經隱隱約約知道,他的大兒子蹇先為早已犧牲在湖北鶴峰,二兒子蹇先超也長眠于雪域高原。他的心在滴血,但他從未后悔。“青山處處埋忠骨,何須馬革裹尸還”, 孩子們的選擇,就是他的選擇!
抗戰(zhàn)時期,周恩來聞知蹇家生活困難,以重慶八路軍辦事處的名義,匯來八十元生活補貼。蹇承晏當即回信說:“周先生,感謝您的關心,現(xiàn)在正值抗戰(zhàn),公家也有困難。我身體健康,可以謀生,勿將我一個老頭子掛在心上。請轉告我的子女,努力殺敵,以國為家”。
家道日漸衰落,幫手越來越少,為了一家人的生存,年近八旬的蹇承晏既當老板,又當伙計,艱難地維持染坊生意。他的背,慢慢地彎下去,眼睛,漸漸看不清東西,胸腔里,不時發(fā)出空空的咳嗽聲,但他的心,卻一天天亮堂起來,從各方面消息得知,隨著“三大戰(zhàn)役”告捷,全國已基本解放。他仿佛聽到歡慶的鑼鼓聲,甚至悄悄買好了鞭炮,準備了孩子們愛吃的飯菜,只等那一天到來。
7月5日那天,蹇承晏依舊挑著布擔去河里漂洗,走著走著,卻走不動了。當晚,他躺在小兒子先輝懷里,眼睛直直地望著北方:“先為,先任,先佛,先超,你們在哪里?捷生小寶兒,你又在何處遭罪喲?我想你們哪。”
“爹,您要堅持住,天就快亮了!”先輝緊緊地摟著父親。
“先輝啊,我死后,不要急于入土,我要等他們,我要看到“天亮”!天快亮了,天快亮了……”
他生命的燭光,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最后掙扎著。
一年,兩年,十年,十五年,一別二十年,他沒有一天不盼“天亮”, 沒有一天不盼紅軍回來。
一個月后,蹇先任、蹇先佛姐妹從沈陽千里而歸,見到了靜靜等在棺木里的父親。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:“爹,我們回來了”,令聞者都覺得肝腸寸斷……。一篇長長的《哭父親》祭文,一字一淚地訴說著兒女對父親的無限敬仰和思念。
蹇承晏心中的“天”,果然亮了。
在他去世26天后,慈利縣解放。
86天后的10月1日,毛澤東主席在北京天安門城樓向全世界莊嚴宣告“中華人民共和國,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!”
子女們告慰:父親,您看,天真的亮了,太陽已從東邊升起!(慈利縣 曹淑仙 田紅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