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小氣，未家坪的春來要是排第二，那沒人能排第一了。

春來有多小氣？跟他一起在武漢建筑工地打工的工友最有發(fā)言權(quán)。在工友眼里，春來把錢看得比命還重，哪個也莫想找他借到一分錢。春來對別人小氣，對自己也不大方，頭發(fā)三四個月才理一回，成天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像鳥窩一樣的頭發(fā)。夏天天氣熱，工友們上工前都到小店里買幾瓶冰鎮(zhèn)飲料帶著。春來舍不得花錢，每次都拎著個上千毫升的塑料杯子，到食堂接上滿滿一杯白開水，還說白開水比飲料解渴。另外，為省錢，春來不抽煙不喝酒，也不嚼檳榔，除了吃飯，幾乎不用花錢。

說到吃飯，春來也很節(jié)約。在工地上干活苦累不說，平日里吃得也簡單粗糙。所以大伙兒一領(lǐng)到工錢，立馬吆喝著到附近小酒館打平伙，點幾樣葷菜，叫幾斤散裝白酒，好好犒勞一下自己。每一回，春來都借故沒去，一個人留在工地上吃沒得油鹽的食堂飯。工友們一邊喝酒吃肉，一邊取笑春來，說這家伙真是一毛不拔，鐵公雞一只！

遇到雨天，工地上歇了工，工友們沒事干，聚在一起打撲克耍點小錢打發(fā)時間。起初，工友們叫春來一起打，春來連連擺手說不會。跟春來一個村的工友曉得他底細，其實春來在家也是玩牌的，不過他玩的是不興錢的牌，是輸了趴著鉆桌底臉上貼紙條的那種。工友們曉得春來小氣，以后打牌，再沒人叫他。

其實怨不得春來。春來屋里是真窮哩。春來爹死得早，娘身體有病，下面還有個上學的妹妹。春來只能省吃儉用，每回領(lǐng)了工錢，將大部分寄回去，自己留下的小部分，也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。春來將錢一點點攢起來，以后回去修新屋娶媳婦好用。

去年臘月，春來買好車票本來要回家過年的，武漢新冠肺炎疫情爆發(fā)，一千多萬人口的大武漢，說封就封了。春來回不去了。退了車票，春來和幾個沒來得及回家的工友一商量，決定在工地上過個馬虎年算了。

元月23日，也就是過年前一天，春來他們接到工頭電話，說武漢要在幾天內(nèi)建一所集中收治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的醫(yī)院，時間緊，任務(wù)重，大伙兒如果想干，工錢是平日的數(shù)倍。大伙兒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，有錢不掙是一憨。

春來總共在工地上干了6天活，領(lǐng)到工資7000多塊。這錢確實比平日掙得多多了。

懷里揣著錢，春來的心情卻不平靜。這幾天，春來刷手機時，了解到武漢疫情特別嚴重，全國上下眼下都在齊心協(xié)力，共渡難關(guān)，尤其是無以數(shù)計的醫(yī)護人員，冒著生命危險，從全國各地趕來支援武漢。

春來坐了很久，也想了很多，最后站起身，大步朝某個方向走去。

第二天，工友們在工地簡易板房里休息。一個工友無聊地刷著抖音，忽然驚叫道，咦，這人怎么像春來？

眾人跑過去一看，手機屏幕上雖然只現(xiàn)了一個人的側(cè)影，但左看右看都像春來！

抖音上還配了一小段文字：一個不肯留名的火神山醫(yī)院建設(shè)工人，將他6天掙來的7000元工資，買了200箱方便面，捐給抗疫前線的醫(yī)務(wù)工作者……

一個工友將信將疑地問春來，是你嗎，春來？

春來？不可能的！另一個工友搖著頭說。

春來沒說是，也沒說不是，他躺在床上跟妹妹微信聊天。剛剛，春來對妹妹說，今年這個年，是他長這么大，過得最有味道的年……